红与黑
00:00 榴莲汁 @枕石酣眠
心心蓝手评论~
狭窄的舞台，无序的灯光，混沌的人群。
最后一个音带着点颤抖从毕雯珺指尖泄出，鱼龙混杂的环境里，没有人注意到他无足轻重的失误。毕雯珺微微抬眼扫向人群，音乐声停下后劝酒划拳各色声音复又冲了上来，吵得他耳膜微鸣，烟雾让他眼前一片朦胧，在红色灯光的照射下打着旋缓缓上升，勾勒出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
他果决的收回目光，习惯性将话筒扶正后朝台下弯了弯腰背着吉他和其他兄弟一起径直走下舞台。
后台逼厌的通道里烟雾缭绕，待的久了谁都习惯了这些二手烟的侵犯，毕雯珺面不改色往前走，总算休息室里还有一片净土。
隐形眼镜总是不舒服，毕雯珺一回来就对着镜子摘彩片，其他成员也一个个瘫着，一人一句讨论起对这次舞台的意见。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不适时亮起，毕雯珺扒拉着眼皮捻住美瞳，没管。等慢条斯理的换好护理液后他才看到李权哲已经给他打过了好几个电话，心里一紧，还没等拨过去休息室的门就被小心翼翼推开。
一个脑袋从门口探进来，声音怯生生的，喊道，"雯珺哥。"
毕雯珺眼睛一亮赶紧冲人招了招手，"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几分欣喜几分担忧。
蓝白校服下的孩子懵懂干净的像一张白纸，和酒吧污秽的氛围格格不入，毕雯珺一向拦着他来这里，没想到这次他却自己跑过来了。
李权哲顶着房间里其他人打趣的声音小跑到毕雯珺身边，因着这些人都不熟悉一向闹腾的李权哲也不敢作祟，表现的格外乖巧。毕雯珺赶忙装好吉他，又直起身来用食指点了点李权哲的鼻头教育道，"不知道未成年不可以进酒吧吗？"
李权哲小声的"哼"了一口，一直缩在校服袖子的手也拿了出来，不客气的朝毕雯珺腰际伸去，然后整个人扑进他怀里，低声撒娇，"想你了嘛。"
毕雯珺身体一僵，他略带无奈的看着他，伸手拍了下李权哲毛茸茸的脑袋，"走吧，哥带你去吃夜宵。"
乐队的人都知道毕雯珺有个弟弟，毕雯珺偶尔也和他们提上一嘴，每次又是模模糊糊带过。
李权哲其实是他父母至交的儿子，他这个人长的挺乖，就是性格太倔，自己一个人考到了省会城市的拔尖高中，于是便被毫无办法的父母托在这儿工作的好友孩子照看。其实毕雯珺和李权哲小时候打过几次照面，毕雯珺还记得以前他带着李权哲出去玩儿过，不过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他早没什么印象，就还记得他们以前相处的还算融洽。
不过如果毕雯珺一开始就是搞乐队的，李家父母估计也不会把孩子托付出去。
李权哲刚升上高三，这次临近国庆学校才堪堪给他们放了两天假，附带着一沓令人头痛的试卷。
毕雯珺最近刚染了个显眼的紫色，李权哲今儿第一次见，刚才在休息室人多眼杂不好意思，现在回过神来免不了多看几眼。毕雯珺感受到了李权哲投过来的目光，看他这个新鲜样又觉得有趣，咳嗽两声假模假样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忘了和我说？"
"啊？？"
毕雯珺挤眉弄眼指着自己头发疯狂暗示，"新发色好看不？"
李权哲心领神会，看着臭屁等夸的人咧开嘴，一巴掌往人背上拍去，"好看，你最好看行了吧。"
得到满意的回答，毕雯珺从牛仔外套的口袋里掏出早准备好的棒棒糖，放到李权哲掌心，"奖励你的。"
手指轻碰一下，转瞬离开。李权哲垂下眼睑掩盖住微微失落的表情，攥紧棒棒糖跟在毕雯珺后面。
毕雯珺提了几个吃夜宵的地方李权哲都不满意，他没辙了只能手一摊瞅着李权哲，"祖宗您说您到底想吃啥？"
李权哲停下脚步盯着运动鞋的鞋尖发了会呆，毕雯珺也不催就在一旁耐心的等着他，最后李权哲开口，"不然回家吃吧。"
毕雯珺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半个多月没开火的厨房，一挠头发，"家里好像只有面条了。"
"没关系。"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现在还不算晚，公交站熙熙攘攘站了不少人，毕雯珺没来得及卸妆，他拉着李权哲一站定，这身打扮霎时引来不少路人注目。
他有些不自在的捏捏脖子，索性看着马路来往的车辆放空。李权哲见状朝他靠的更近了些，他现在还不到毕雯珺的肩膀，是需要扬起脸才能和毕雯珺对视的高度。身后广告牌发出的莹白光芒温柔的打在毕雯珺脸上，眼角的泪痣都快要融化在这片光芒里。毕雯珺注意他的视线弯了弯眼睛，帮李权哲把校服拉链拉到顶头。
"晚上风大。"
他低下头，李权哲的目光便落到他身后那把吉他上。
毕雯珺其实是一个矛盾体，看起来过分温柔的人，在面对自己的喜好时却带着不顾一切的坚定。李权哲只看过一次舞台上的毕雯珺，他是过分耀眼的星星，就算毁灭也要先燃尽自己才算痛快。
那是李权哲来这里的第一年，毕雯珺当时还不是主唱，他虽只占据舞台侧边的一角，显露的锋芒却是如何也藏不住的，旁人的推搡呐喊李权哲都感觉不到，李权哲觉得自己的整个心脏只随着毕雯珺的声线起伏跃动。
他还在愣神的时候公交已经稳稳停在了他们面前，毕雯珺拉了他一把，李权哲也就木讷的跟着他往上挤。人实在太多了，毕雯珺只好揽着李权哲让他抱紧自己的腰。高三的生活每天起早摸黑，李权哲累的不行，在公交上还没晃悠两下脸就往毕雯珺怀里一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毕雯珺心疼他，也顾不上计较。空着的一只手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放到了李权哲脑袋上。李权哲无意识蹭了蹭，毕雯珺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
有凉风从窗口溜进来，带着灌木的气味微微轻扫过他的下颚，毕雯珺盯着李权哲的后脑勺想，李权哲大概也发现自己最近有点躲着他了。
而这项行为，发生在他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弟弟抱有超出的感情之后。
过了这一年再说，毕雯珺阖上眼睛，想起黄明昊说他，尽瞎操心。
李权哲也挺会挑时候，还剩一站的时候终于懒洋洋的睁开眼睛，可就是脑袋还没清醒，瘫在毕雯珺怀里磨蹭了好一会，看毕雯珺不说他又肆无忌惮地开始把玩着毕雯珺无名指上的戒指。玩乐队的人总喜欢带些样式夸张的小饰品，李权哲扣着毕雯珺无名指上的双环戒指来来回回打圈，越看越喜欢，还没等他开口讨要，"吱呀"的一声刹车混着机械的报站立马把他摔了个踉跄，毕雯珺当机立断合上手，小心扶起李权哲栽在他胸口的脑袋，有些想笑的说，"到站了。"
李权哲晕乎乎答，"哦。"
早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
放假头天闹腾的久，也不知道多晚放下的手机，第二天睡到中午李权哲才醒，吵醒他的是还是客厅传出来的激烈争吵声。
他猫着腰小心翼翼的把门打开一条缝，透过其中，一个满臂纹身的少年正愤懑的和毕雯珺吵着什么，他看着不比李权哲年纪大，可脾气却爆的很，面前的茶几被他拍的啪啪作响，摆在上面的玻璃杯抖落出点水渍，顺着茶几一路流到地板上。李权哲有些吓着了，他认出这是昨天在休息室里见过的成员之一，但他不敢贸然出去打扰，只好把缝开得更大些，费劲去看毕雯珺的反应。
毕雯珺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怀里塞了个李权哲买回来的仓鼠抱枕，他低着头挡住了大半表情让李权哲看得不真切，但李权哲觉得他大概也是不太高兴的，就是不知道这是因为那少年不太客气的表现，还是他正在骂骂咧咧的那件事。
在黄明昊愤慨地锤了拳屁股底下的沙发时，一直沉默的毕雯珺终于发话了。怀里的仓鼠玩偶被他蹂躏的有些面部扭曲，他松开手，看着委屈巴巴的玩偶又轻柔的扯了扯它的耳朵，像在安慰它一般。
"这件事别再提了。"毕雯珺轻描淡写留下这句话，站起身侧头看门后边的李权哲，李权哲现在才能清楚的看见毕雯珺蹙起的眉毛，的确是满脸不悦。
李权哲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他有些窘迫的挠了挠自己的脸，趁着黄明昊还没发现索性直接一关门缩回了自己窝里。虽然是躲回来了，但一双耳朵还实时监听着外面的情况，直到听见防盗门落下锁的声音他才松了口气。
很快敲门声也随之响起，李权哲一骨碌爬起来。打开门，毕雯珺正倚着门框看他，刚才阴沉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李权哲见状赶紧攀上他的肩，又忍不住小声抱怨，"刚才那个人好凶喔。"
这话听了让毕雯珺挤出点笑意，他咳嗽一声，"别瞎说。"
李权哲没有追问毕雯珺发生了什么倒让他挺意外的，李权哲虽然皮，但也是个聪明人，对待重要的人则更加敏感细致，他更愿意尽己所能。毕雯珺看李权哲皱巴巴的一张脸，忍不住伸手捏了把然后忙拦下要眉一横就要蹬鼻子上脸的人，故作严肃，"去洗漱。"
中午吃饭的时候也看的出毕雯珺兴致缺缺，但他还是陪着李权哲吃完才下了桌。李权哲自觉做不了什么，只好争着跑去把碗洗了，他洗碗的时候毕雯珺就站在后面看他，李权哲想着活跃气氛便打趣他说，"雯珺哥你给我唱个曲伴奏呗。"
毕雯珺立马上前敲了人的脑袋，"洗个碗要求这么多？"虽是狠狠吐槽了一番，但他想了想，还是打开手机放了首歌。
李权哲以为那是毕雯珺最新的编曲，还没等开口夸，歌里陌生的男声就立刻把他的话堵了回去，他咽了咽口水，"还挺好听。"
毕雯珺听了他的话低头笑了笑，没应声。李权哲觉得古怪，又说不清缘由，只好专注于手里的活。
毕雯珺半天没说话，李权哲把碗筷好好摆回去后才发现他开了罐啤酒站在自己身后默默的灌。李权哲站在原地，看着毕雯珺耷拉着脑袋精神不济，他把之前的伪装全部破防，终于不再假装若无其事了，这反倒令李权哲舒服些。李权哲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或者毕雯珺需要他什么，于是也闭上嘴，和毕雯珺面对面站着。毕雯珺不看他，李权哲就盯着他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发呆。
终于一罐饮尽，毕雯珺手上用力把塑料罐捏扁，罐子噼里啪啦的响，然后破开空气划出一道弧线准确的进了李权哲脚边的垃圾桶。
李权哲毫无防备被惊了一下，头发都立起来好几根。
"你在这跟我较什么劲。"毕雯珺又摸起一罐啤酒，不过这回他却没急着开，修长的手指在拉环边打着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权哲盯着毕雯珺手背上慢慢消下去的青筋，一针见血的答，"明明是你在和自己较劲。"
毕雯珺听到他这话低笑了一声，终于抬眼和李权哲对视，他喝酒容易上脸，没一会脸颊就开始发烫，看起来像是醉了一般，连眼框也亮晶晶，"是，我有点泄气。"
李权哲没接嘴，等着他继续说。毕雯珺也是名校毕业来的，他当初辞了公务员跑去搞乐队，家里给了他多少压力李权哲心里也是有数的，偶尔他回家爸妈也总要让他劝两句毕雯珺，李权哲嘴上应着，心里却是不服气的。
毕雯珺也一直憋着口气。
"我踏出的每一步都是犹豫不决的。"
毕雯珺捏了捏鼻梁，找回点清明，"就比如……我喜欢你，但我希望你装不知道。"
"你也这么做了。"
李权哲表情依旧没有波动，他微微侧过身子挡住紧握的手，袖子被水池边没擦干的水濡湿了大半，难受的贴在小臂上，李权哲却不管不顾展眉笑了出来，"因为，我可以当你的退路。"
一字一句，"我可以。"
正午的太阳直直晃进厨房，晃进李权哲的瞳孔中，在他和毕雯珺之间划出道分界线，一面朝气一面灰败。
看毕雯珺不出声，他又急急道，"你已经欺骗了无知青少年的感情，不能赖账。"
毕雯珺失笑，眼底的阴霾被促狭取而代之，面前这个略显手足无措的李权哲才是他熟悉的模样，他捏过小孩的下巴，掰正脸故意仔细打量一番，看起来疑惑的不得了，"骗感情，没有吧？"
李权哲握着的拳头终于松开，他直直走过来拽住毕雯珺家居服的领口，踮起脚和他鼻尖对鼻尖，语气万分黏腻，"装傻是成年人的特长吗？"
"那你猜我下一句话会不会骗你？"
"高中生不要早恋。"
"骗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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